Late

　　瑶池之上，水雾迷茫。温绵的月色被雾气打乱，如上好的锦缎裁成衣裳、裙摆，替这琉璃的屋瓦装扮起来。

　　敖广听敖丙说月娘丢了两颗星，近来一直心焦在寻。他蓦地想起送月娘回月华宫时途径瑶池，走得急，莫不是落在那儿了。

　　晚膳后洗漱毕，敖广行至瑶池，却发现月娘同她想到一处了。她已是在瑶池独自找了许久。

　　“月仙子为何一定要找到遗失的那两颗？”

　　敖广没有抬头，衣袍披散在地上。他手里握了一抔土，在细密的沙土中寻着星子的亮。

　　“小仙生来掌管星象天河，这是天界的规矩，星是不能少的。”月娘有些失落地将一枚月光石放回原处，摇了摇头。她得额前已沾满细细密密的汗水。

　　“天界的规矩啊……”敖广的眉宇间闪过一丝了然和无奈，“仙子会觉得无趣吗？”

　　“无趣？”月娘从未想过这个问题，敖广一句话将她问住了。她自有记忆起便在日复一日，年复一年地照看着夜空，任月岁流逝。

　　无人惊扰她，她与夜和星空为伴。在世人眼中所有的星星都是孪生的亮点，可她能记住每一颗星星的名字，模样，脾气，如数家珍。

　　

　　“先不找了，累了。”敖广直起身子，抖了抖衣袍上的灰尘，“走，带你去逛一圈。”

　　“逛？”月娘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。

　　须臾之间，敖广已化形为龙身。

　　一条巨大的白龙，周身坚硬冰冷的龙鳞闪烁着威严。他在她身前俯下头，示意她上来。

　　怕脏了他的鳞，月娘将足下的丝屡放置一旁，好容易爬上去将他的一只龙角抱在怀里。

　　龙角嶙峋而无暇，如墨玉，握在手中温绵光滑。

　　

　　“殿下我们……”

　　话未说完她已是吓得没了声音。

　　敖广瞬间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在这云雾缭绕中穿梭疾行，霎时间窜入云端！

　　“仙子抓紧了。”

　　周围的景物以让她炫目的速度飞快后移，重映出光怪陆离的交融。风在她耳中呼啸，如一只嘶吼的野兽。月娘吓得闭紧了眼睛，拼命抱紧怀里的龙角。

　　“殿下你！”

　　她的声音已经是吓得变了调几乎要哭出来。她能感觉到厚重湿润的云雾一层一层地包裹住她的周身，又很快被身下的龙一个发力甩在身后。

　　“仙子若是怕可以喊出来！”

　　“我不要你放我下去我要下去！”月娘死死地闭着眼睛，一面抱着敖广的龙角一面哭。

　　敖广猛地一摆尾，瑶池水面激起万张水柱，他借着那力竟是直至那轮皎洁的婵娟！

　　月娘吓得惊呼。

　　

　　她此生第一次知道，她会有那么大的力气，尖叫出声。

　　

　　一场胡闹毕，月娘满脸的泪痕。她得珠钗落了，云鬓散了，花钿也失了。敖广却依旧衣衫整齐，眸中光彩熠熠，月光一捧，涂抹在他如画的面庞。

　　月娘气极，拆了步摇上的一颗昆仑玉珠子去扔他。

　　“仙子别恼我。”敖广好生接住那珠子，“仙子在这天庭千万年，可曾有今日这般自在？”

　　月娘正准备拆了第二颗珠子，因他的这句话而止住了动作。

　　她怔愣。

　　在这天庭，她尽日着长裙，鬓戴珠钗，低眉顺目，小步徐趋。她未曾大声言语，未曾以如此速度在这天宫穿行。她的笑是浅的，声音是轻的。

　　“仙子自出生便交付这掌管星云的官职，教以天界的规矩和礼数。天上该有多少颗星，老天定的，但如何过得快活自在，仙子自己说了算。”

　　“可若是……”月娘不说了。

　　“天要绝我？”敖广猜出她的下文，“那我便绝了这天。”

　　敖广拂袖，指了指头顶的月。

　　快活、洒脱、恣肆。

　　他是……东海的……龙王。

　　

　　“今日惊着月仙子，以此物赔礼道歉。”敖广不知从怀中摸出什么物什，洁白纯洁的微光鎏着金，他的指尖被点亮。

　　月娘探头。

　　“龙鳞？”她惊呼。

　　“这两片，一片是我最坚硬的鳞，一片是我最锋利的鳞。”

　　他噤声，没有再继续说下去。

　　

　　一片，他在丙儿临行前给他做了万龙甲；一片，他在天牢被逼至绝境，拔下插向了自己的心口。

　　月娘手指触碰到那龙鳞的一瞬，龙鳞化作星子，于夜空中闪动。

　　月娘惊得睁大了一双眼睛。

　　“如此，天上的星就不缺了。”

　　敖广笑，唇角一个温和的弧度。

　　月娘欣喜地将那两颗星捧在手里，微弱的光映出她的面庞。她抬眼，那双湛蓝的眸子里也是一片星海。

　　

　　敖广看着月娘傻愣的模样，突然展颜一笑：“仙子可还想去逛？”

　　月娘如梦初醒，吓得连连摇头。赶忙落荒而逃。

　　她的手心是明亮的，攥着两颗星子，微弱而温柔的光。